《小美人魚》之三：安徒生最後加的結局，對《小美人魚》的一些補充與欲望探討，以及一些幽默的評論

昨天故事在小美人魚躍身入海化成白色泡沫後完美又哀傷地結束。為了文章的完整性，經過多日思忖後還是決定把這（毀了一切）的結局告訴大家。

因為本來的《小美人魚》故事太過悲傷，為了小朋友們的身體健康著想，安徒生在後面加了一段，在我看來，頗無趣的結局。安徒生本人也表示他實在很不願意這樣做，但迫於無奈還是加上去了：


在小美人魚慢慢化為泡沫之時，太陽升起，溫暖的陽光撒在海面上讓小美人魚忘卻了死亡帶給她的恐懼。小美人魚看著天空，看到許多透明的生命在上面飄來飄去。他們唱著歌，歌聲是那麼空靈以致沒有任何人類聽得到。接著，小美人魚看到自己也變得跟他們一樣，漸漸變透明，身體也緩緩往天空上飄。小美人魚想他們問道：「你們是誰？我現在要到哪裡？」天空中飄來飄去的魂告訴小美人魚說：「我們是空靈之女(the daughters of air)，我們跟你們人魚一樣沒有永生的靈魂，不過靠著做好事我們也可以為我們自己孕育出一具永生的靈魂。我們到處飛來飛去，給最炎熱的地方涼風，把花香帶給世人，這樣過了三百年後我們也可以獲得永生的靈魂。」聽完這席話，小美人魚望著太陽，第一次感覺到溫暖的淚水停在她臉頰。

生活在天上的小美人魚又飄去找王子與公主，她看到王子與公主為了她的投海而哀傷。小美人魚過去親了王子的額頭（到底是要親幾次）接著便與其他空靈之女往天上飛，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等著自己有天獲得永生靈魂。

最後，故事中寫道：其中一位空靈之女告訴小美人魚：「我們其實也有辦法更早獲得永生靈魂，我們只要在有小孩的人家中找到一個讓他父母開心幸福的孩子，三百年的等待便得以縮短，只要我們帶著喜悅對小孩微笑，即使他們看不到，我們就能所短一年的等待。但是我們假若看到調皮讓父母頭痛的孩子，我們會開始哭，而每滴一滴淚水我們就離獲得永生靈魂的日子又更遠一天。」

安徒生的《小美人魚》在這邊正式結束，讀者們可以看到安徒生最後還是給予了小美人魚希望。但就我讀來，我認為這毀了一則淒美的童話故事，為什麼這樣說？這個版本更加深了小美人魚渴求獲得「永生靈魂」的欲望，並且最後一段關於小孩的好壞影響小美人魚追求永生的橋段更是落入維多利亞時期童話故事的桎梏，童話故事淪為警示小孩要當乖寶寶的工具，就如同我們虎姑婆兒歌那樣的嚇人。我們也可以將此結局看作一種安慰劑效用，愛情失敗沒有關係，我們還有「靈魂」可以追求。但靈魂是什麼？我們還要一直被這種灌輸我們追求形而上的謊言給欺瞞嗎？再者，「永生靈魂」，「救贖」「天堂」等觀念更是充滿基督教色彩，在我看來更是毀了原本小美人魚那種不顧一切的愛。

講完這些，我想來談談《小美人魚》故事中小美人魚王子的欲望。我們可以發現小美人魚與王子有個共同點，他們心中愛的往往只是一個「形象」，換句話說，愛的是一種幻想，而不是真的愛著一個實體。怎麼這樣說呢？先看小美人魚，故事一開頭就告訴我們小美人魚天天看著她海底花園的一具白色美男子雕像，不知道至是否讓讀者想起希羅神話裡Pygmalion的故事：雕刻家Pygmailion因為愛慕維納斯女神而開始雕刻石像，而他雕刻得實在太好導致Pygmailion不再把雕像當作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他轉而愛上這尊石像，天天撫摸它對著它喃喃自語，並為之取名Galatea（意思為 沈睡中的美）。維納斯被Pygmalion誠摯的心所感動，於是Galatea真的變成人類，跟Pygmalion一起生活。據此，我們也可以說小美人魚是懷著讓海底雕像幻化成真人的欲望而去望著人類的生活。故事中也提及，當小美人魚第一次見到英俊的王子時驚呼：「跟我海底的雕像長得簡直一模一樣！」這種「天啊！你長得簡直跟ＸＸＸ一模一樣」的戲碼一樣發生在王子身上，他寵愛著小美人魚，根據故事，我們可以說有很大一部份是因為小美人魚長得跟船難那晚救他的女人「簡直一模一樣」，而《小美人魚》最大的悲劇是那個女人正是小美人魚本人，而小美人魚無法靠語言告訴王子真相。而這樣的欲望最終導致了小美人魚最後的悲劇。

小美人魚與雕像

關於小美人魚的欲望，也有不少批評家提出各種論點，在此為大家稍稍整理：

1. 《小美人魚》是一則關於「么女情結 younger sister syndrome 」的故事 ，最小的妹妹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心最後受到懲罰的故事。也有直接評論家說《小美人魚》背後的訊息就是告訴小孩，不要對事情充滿太多好奇， 不該感到好奇的就不要去亂想。就越界這點來看，我認為童話故事裡傳達的訊息其實沒有那麼悲觀，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傳達越界就會受到死亡懲罰這個訊息。而連結到好奇這點，評論家更指出《小美人魚》是一則在告訴「人類很危險的故事」，小美人魚的死是因為她對人類的好奇，愛上了不該愛的王子所致。看到這種評論我只能傻眼，難道要回火星去嗎？

2. 有些評論花很大的篇幅在攻擊王子，在我看來並沒有必要。即使王子是個王八蛋，但人生中就是會遇到王八蛋，我們也很常不小心愛上王八蛋，算是很囧。

以上兩點分享是我認為頗無聊且好笑的評論，接下來想跟各位分享安徒生童話故事中的一些典故：

1. 小美人魚換得雙腳帶來的詛咒是行走有如踏在利刃之上，而這種「行走帶來的疼痛」並不是只發生在小美人魚身上。安徒生的《紅舞鞋》也有相同主題，故事中的主角穿上紅舞鞋之後受到詛咒會旋舞至死。關於這點，一派學者認為安徒生是參考白雪公主與七矮人故事中對邪惡後母的懲罰，另一派則認為這與安徒生的家庭有關，因為安徒生的父親是為鞋匠。我們也在其他童話故事看到鞋子成為劇情關鍵，如《灰姑娘》。


2. 再從鞋子講到雙腳，如同我在前面文章所提，我認為雙腳最終的功能不只是行走，而是女人生產小孩。而精神分析派的解讀則指出，小美人魚的下體從一條魚尾變成兩條人腿所代表的是小美人魚性慾上的解放，而小美人魚從緊閉的（只有一條的）腳，張開、分裂成為兩條，充滿了性暗示，如同女人在做愛與生小孩時所需要張開的雙腳一般。曾經有一段悪搞影片（我已經找不到了），讓小美人魚海面的石頭上大喊：「給我陰道～」，算是很粗俗但老實的處理手法，呵。再者，海底女巫給小美人魚的魔法藥水喝下去會有如利刃穿喉，這樣穿刺(penetration)的意象更是加深了小美人魚愛上王子後的性覺醒形象。

     而就我自己的觀點，精神分析，尤其弗洛伊德式的，無非污染了小美人魚原本這麼淒美的故事。精神分析或許可以為故事帶來一些不同的面向，有趣的解讀，但也不必要是唯一解讀童話故事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