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髮公主》的流變之二: 聲音與小對體objet petit a、長髮公主遭剃髮，王子的眼瞎以及長髮公主的無敵淚水。

    昨天講到Petrosinella這版本（作者為巴希耳Basile，義大利童話故事搜集家）有女食人獸以及三顆橡子的魔法，而女食人獸對橡子所失的魔法最終反把自己置於死地，偷雞不著蝕把米，算是既糗又幽默。

    而現在要講的版本出現在上述版本的六十年後的法國，可以說是最接近我們現在讀到看到的《長髮公主》故事，但這時候的長髮公主還不是萵苣公主(Rapunzel)而是香菜（Pertrosinella; Persinette)。這個版本比之前的版本來得更黑暗，在發現公主懷孕後，有仙女的兩次處罰：將得到愛的公主流放，以及使王子目盲。前面的故事大概都差不多，都是先從一位貪吃的媽媽開始，於是越牆去偷仙子花園裡的植物惹毛仙子(有時候會是老公出馬，而故事裡會強調因為他們夫妻很恩愛所以愛情的力量讓先生有「足夠的勇氣」跨越界限去偷摘仙子花園裡的植物），接著仙子就以小孩為條件讓女人吃花園裡的植物。不同的地方在於，這些版本直到格林童話版長髮公主都有點幽默，都會做一些不小心說溜嘴之事讓仙子可以更加確定公主不是發胖而已而是真的懷孕了。在我現在說的法國版本中，仙子直接發現Persinette懷孕:而在之後的Schulz的改寫中，除了從Persinette變為我們現在聽到的Rapunzel之外，另外一點就是Rapunzel都開始說溜嘴。Schulz的Rapunzel懷孕之後問仙子說怎麼原本的衣服再也穿不下變那麼緊了呢（納悶搔頭）？而在格林童話版更幽默，是Rapunzel 直接問Mother Gothel說:「妳怎麼比王子重那麼多呢？我拉王子上來時，一下子就可以拉上來了！」不過格林兄弟會這樣改寫並不讓人意外，因為在那個時代背景下讓小孩子知道王子與公主天天在塔中愛愛搞到懷孕當然不妥，畢竟是童話故事，呵。

    第二個我想談的一個主題是《長髮公主》中聲音以及聲音上的矇騙。在《長髮公主》系列故事中，最有名的一句台詞就是："Rapunzel, Rapunzel, Let your hair down."(注1) 每當Mother Gothel在塔下對著上頭這樣喊時，Rapunzel便會放下她長長的金髮讓Mother Gothel爬上來。在我昨天談的版本裡，王子只看到Rapunzel從高塔上的窗放下的頭髮而已就愛上長髮公主; 在這裡我們讀到的是王子是先聽到Rapunzel洪亮美麗的歌聲，被歌聲吸引後才看到長髮公主本人，進而愛上長髮公主。

爬上高塔的Mother Gothel

 

在旁聽通關密語的王子

     在這裡我們首先可以討論的是，聲音如何挑起欲望？為什麼聽到聲音而已就會被吸引而愛上發出聲音的人呢？就拉岡的說法，他指出聲音，語音(voix)就像是一種小對體objet petit a 在聲音出現的同時就代表著聲音的消失;於是聲音語音承載的其實正是一種虛無，也是這種虛無觸動我們的欲望。換句話說，objet petit a並不是欲望本身，而是觸動、掀起、攪動欲望的一種「不存在的存在」。拉岡對小對體舉得例子非常多，我在這裡先說一則拉岡說的寓言幫助各位了解：古時候有兩位最優秀的畫家比賽作畫，第一位畫家在牆上畫了一串葡萄，畫得如真的程度讓空中的鳥紛紛飛撲到牆上以為葡萄是真的導致一堆鳥死在牆上。此時大家歡呼，稱讚第一一位畫家說，天啊畫得太好了！連鳥都以為那是可以吃的葡萄！（是多喜歡鳥死掉）在此同時，大家把頭轉向第二位畫家。畫家在牆上畫了一塊布，而大家心急如焚地對第二位畫家說：你還在幹什麼！趕快把那塊布掀開讓我們看看你究竟畫了什麼！透過這則寓言，拉岡告訴我們這塊畫在牆上的布就是objet petit a，它觸動了人們的欲望，而在布下頭其實什麼都沒有。拉岡又繼續舉例，說畫中男神擋住生殖器的花朵，也是小對體，我們都想掀開它但其實面紗下什麼都沒有只有虛無。而藉著那「擋住生殖器的花朵」底下的空缺，拉岡將此連結到閹割情節，並更進一步討論閹割情節與欲望的關係。不曉得大家還記不記得，再上一篇我有談到前面版本的《長髮公主》中，王子只是見到長髮公主的長髮，而那長髮（戀物癖的客體）正是抵擋女性被閹割的最後一層薄紗，是給男性戀母情結下所帶來的閹割焦慮的安撫。精神分析的部分先到這邊，我們繼續談《長髮公主》。(注2)
   
    在聽到公主的美麗歌聲後，王子又是怎麼爬上塔的呢？故事裡寫著，王子是模仿Mother Gothel (注3)的聲音喊著"Rapunzel, Rapunzel, let your hair down"後，公主不疑有他，便放下長髮讓王子爬上來。當然，一直與世隔絕的長髮公主第一次見到男人自然是驚慌失措，花容失色，不過在驚訝之餘也帶著很大成分的興奮。同時，故事裡也寫著，王子非常能言善道，用言語（聲音）就虜獲了公主的心，於是公主也很快愛上王子。在格林童話故事之前的版本都明顯暗示公主與王子發生性關係，並且懷了孕，也被Mother Gothel發現，可想他們天天幽會並沒被發現的時間長達數月，也算是蠻厲害。在格林童話故事裡，公主要王子每次見她時都帶一縷蠶絲布，等到蠶絲布夠長的時後他們就一起逃出高塔。不過在這之前都被Mother Gothel發現了，於是Mother Gothel將Rapunzel流放到野外，長髮公主在野外生出了龍鳳胎。
    而在流放之前，仙子對長髮公主的懲罰還有剪掉其養了好多年的美麗亮金長髮，當然Mother Gothel剪去長髮是有原因的：是為了要騙王子爬上塔好讓她好好地處罰王子。被騙上去的王子見不到Rapunzel當然驚慌失措，而Mother Gothel更是憤怒的對王子說：「你心愛的老婆你已經看不到了！你再也休想看到她！」Mother Gothel算是講話很有信用，說要讓王子看不到就是真的讓他看不到。再也見不到Rapunzel的王子崩潰心碎，決定從高塔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但Mother Gothel施了魔法，讓他著地不死，但雙眼全瞎。故事到這裡也頗奇特，王子一心想死但居然都死不了。眼瞎的王子成天在路上遊蕩與哭泣，而有一天在路上他「聽」到了一個與自己的非常相像的「聲音」，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長大的龍鳳胎居然一看就知道那路上的瞎子就是他們的父親，於是興奮帶著王子跑回家告訴長髮公主說，爸爸凳來啦！Rapunzel與王子久別重逢，來個不免俗的久別之擁，喜極而泣的Rapunzel的淚水滴入王子的眼睛，王子馬上恢復視力，重見天日。故事的結局（只要有腦漿就知道）：王子帶著公主回到自己的王國，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值得注意的是，Mother Gothel後來怎麼樣我們不知道，她並不像前面的女食人獸得到懲罰。

被剃髮的長髮公主，頭髮好拉嗎？

    這邊對於《長髮公主》系列故事都已做了爬梳，接著將會討論迪士尼版的改編與比較。敬請期待，呵。


1. 有些翻成Let down your hair，不過差別不大，這裡用的是Norton版 格林童話中的翻譯。

2. 請見拉岡第11講，The Four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Psychoanalysis

3. 確切的說，先開始使用Mother Gothel一詞的是在格林童話，在德國fairy tales傳統裡， Mother Gothel普遍指的就是神仙教母（Fairy God Mother)。當然，為了要讓故事更黑暗有些版本直接用Witch之類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