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是紅樓夢中非常值得一再品味的角色，因為她的生到死都是由曹雪芹完成。除此之外，晴雯的判詞也是第一個被賈寶玉抽出的。我猜晴雯的第一次出場大概也不會給人什麼好印象吧，可能會覺得，天啊，這女的脾氣也太壞，是在跩什麼，講話有沒有必要這麼酸（但哪裡酸得過花襲人）。第八回，也就是講薛寶釵吃冷香丸寶玉也硬要吃的那一回，講他們金鎖片「不離不棄、芳齡永繼」那一回，晴雯為寶玉在房門貼字，等了老半天到晚上寶玉才從梨香院喝醉回來，而晴雯並不像花襲人那樣看到寶玉總是滿嘴甜蜜，反倒是揶揄了寶玉一番，意思大概就是：「對對對，你早上給我寫了三個字丟在桌上也不來幫我貼，我磨墨磨了一大堆，你給我只寫三個字！現在快來把硯台裡的墨寫乾才能走！」
寶玉又笑著回：「那三個字在哪？」
晴雯回：「這個人可醉了！我早幫你貼在門上了！這會子還凍的手僵冷的呢！」
說完寶玉馬上去握住晴雯的手。
同時，在寶玉與晴雯在房內打打鬧鬧時，花襲人在那邊給我偷裝睡：「原來襲人實未睡著，不過故意裝睡，引寶玉來慪他頑耍。」請問好裝嗎，躲在棉被中好玩嗎？真是肖查某。寶玉同晴雯打鬧完，寶玉要喝茶，發現他要喝的那要「三四次才出色」的楓露茶被李奶奶給喝了，寶玉氣得怒摔茶盅，搞得附近的丫鬟奴婢來問說是怎麼回事，這時候花襲人馬上從床上爬起來跟大家說，呵呵呵沒事啦，是我不小心打破的。接著勸寶玉去睡，拿下他的通靈寶玉用布包起來，好讓寶玉隔天起床時帶著不會被玉冰到。從這邊我們可以看到，寶玉同花襲人與晴雯兩人的互動都非常親密，晴雯與寶玉之間的關係沒有那種主僕該有的彬彬有禮，反而親密得有如家人; 襲人可以收掉寶玉的通靈寶玉更顯得他們之間關係匪淺，應該整個大觀園只有襲人可以這麼做。花襲人與晴雯都是賈母派給賈寶玉的貼身丫鬟，花襲人把晴雯當作眼中釘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事情; 而晴雯在大觀園中得罪的最大的敵人也正是花襲人。
晴雯與襲人最大的一次爭執應該就是第三十一回，金釧死後寶玉心情很差，晴雯又倒霉不小心把寶玉的扇柄摔斷。此時寶玉liagong罵晴雯是蠢材！「明日你當家立事，難道也是這麼顧前不顧後的？」晴雯也是罵不得的女孩，立刻回嘴，大意大概是：哎呀二爺脾氣最近還真大，平常再怎麼貴的東西也都給你摔爽爽all you can摔，也沒見你動過氣，現在不過摔斷了個扇子柄就大發雷霆是何苦！想打發我們就打發我們啊！大家不如散得好！寶玉氣到直接回晴雯說：「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日子！」其實襲人在旁邊早就聽得一清二楚，只是在等適合的時機出現而已，馬上就在那邊說：「好好的，又怎麼了？可是我說的『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面對這樣的冷言冷語，晴雯當然堵爛到極點回說，妳早知道你是不會早點過來，對對對，就是妳最會服侍少爺，我們都不會。襲人眼看寶玉又要發飆馬上推著晴雯出去：「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來是我們的不是。」聽到襲人說「我們」晴雯冷笑回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叫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幹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那裡就稱起『我們』了來了。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裡就稱上『我們』了！」寶玉又激晴雯說那他明天偏偏要抬舉襲人，此時襲人應該聽到暗爽到翻白眼但還是想裝好人繼續說：「他一個糊塗人，你跟他 分證什麼？...(略）」晴雯冷笑again說，對對對，我就是糊塗人，我不配跟你們說話！襲人此時又假惺惺地對晴雯說，你到底是在跟我吵架還是跟二爺吵架啊，你要跟我吵就和我吵就好，不要惹惱二爺啊。寶玉聽到這裡也是忍無可忍了，直接說要隔天要把晴雯給打發走。晴雯當人自覺委屈，開始哭起來，甚至說要直接一頭撞死自己; 寶玉也還是在鬧脾氣，一直說非把晴雯給打發走不可。此時花襲人看事情越來越嚴重，居然給我上演下跪的戲碼，而花襲人在大觀園裡是個大丫鬟，她一跪其他小丫頭奴婢都跟著跪下來求寶玉不要這樣。寶玉看到花襲人這樣跪下根本嚇到要漏尿，忙著把襲人扶起來，自己去床上哭了起來對花襲人說：「叫我怎樣才好！這個心使碎了也沒人知道！」說完襲人在旁邊跟著哭（有夠會演，華岡畢業嗎）。
有名的晴雯撕扇就是發生在這之後，寶玉覺得自己剛剛對不起晴雯，便去找晴雯（想必花襲人一定在房間大咬手帕），和好後寶玉邀約晴雯洗澡但晴雯不答應，寶玉又接著說不然叫人那一些東西來吃喝些酒好了。晴雯嘴巴上真的是絕對不饒人，回說，哎呀我不配坐在這，東西我也不配吃，萬一有打破碗打破盤子究竟該怎辦才好？接著寶玉講出他有名的「愛物說」，大意大概就是，東西本來就是拿來給人用的，你覺得好玩，愛摔就摔，但是「不可以拿它當出氣用的」「不可以生氣時拿它出氣」，扇子你要撕的話就撕吧！扇子一撕，晴雯高興得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寶玉見晴雯這麼喜歡撕扇聲，便吩咐人把扇子全部拿來，全部拿來給晴雯撕。此時麝月看到覺得他們行徑很誇張，整個大觀園的扇子都拿來給晴雯撕，便叫他們說：「我可不造這孽。」聽完，晴雯說她「乏了」不撕了，而寶玉笑著說：「千金難買一笑，幾把扇子值幾何！」
 |
| 怒撕扇子開懷大笑的晴雯 |
 |
| 好撕嗎 |
撕扇的故事到這邊，不知道大家在讀到寶玉的愛物說時有沒有覺得寶玉實在蠻幽默的。在上頭講到的第八回中，寶玉因為喝醉酒又因為自己想喝的楓露茶被李奶奶喝掉就怒摔茶杯（大觀園中的茶杯沒有便宜貨），而為了安慰晴雯又說東西本來就給人用的，只要不是拿來發洩就好，呵呵。
另外，曹雪芹特意把晴雯跟褒姒撕布的形象聯結在一起的用意我們不太清楚，我們在紅樓夢裡其實可以一直讀到晴雯跟「布料」「女工」「撕毀」的形象連結：後面的晴雯補裘，晴雯快死時咬下自己留的「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以及脫下的給寶玉貼身衣物都符合這些形象。而讀者也可以注意，晴雯身為一個丫鬟，怎麼可以留長指甲呢？那是貴族才能留的，因為貴族什麼事情都不用做。晴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可能讓人喜歡也可能讓人討厭。她就好像每個在國高中時期學校不準你擦指甲油，不準你頭髮留過耳，但卻愛美不顧這些規定偏偏要樣做的可愛少女。而我們的社會，常常會覺得這些少女都不學好，給他們冠上「不良少女」、「太妹」的標簽。而晴雯的確像是大觀園裡的「不良少女」「太妹」，最後被王夫人逼死。下次有的文章將會討論晴雯補裘以及晴雯之死，我們從紅樓夢裡可以看出不良少女的可愛，不良少女的真心，不良少女獨有的正直。
可是小紅何辜，要被這樣罵
回覆刪除